文/張霏

編輯/李信

未出現反轉結局，十薈團這一逐漸遠離社區團購中心的名字，已經徹底告別大本營湖南省。

連線Insight從多個獨立信源處獲悉，十薈團自2022年2月中下旬，徹底關停湖南業務。這意味著，十薈團失去了最后一個堅守陣地。據多位十薈團離職員工透露，他們均在2月下旬收到一筆十薈團拖欠的工資，有人收到全額、有人收到70%。多位供應商則反映，目前他們還未收到十薈團拖欠的貨款、押金。

十薈團官方小程序的“失靈”，也側面證實了其在社區團購市場的落敗。3月15日，連線Insight曾在十薈團正常下單商品，僅時隔一周，“十薈團”小程序已無法正常使用，即便有時可以下單，訂單也無法在后臺正常查詢。

十薈團小程序出現異常，圖源十薈團小程序

這個結局并不令人意外。

從2021年8月起，十薈團一直收縮業務版圖。先是大規模關城、只保留五大核心城市圈，而后僅剩湖南省正常經營。如今，十薈團徹底退出最終堅守陣地湖南省，且不知去向。

“長沙市的辦公室，過年前就關了。”一位前十薈團員工說，“當時湖南省只剩下幾個員工，主要處理供應商的貨款問題。”據連線Insight獲悉，2022年年初，十薈團整體員工便僅剩幾百人。

離開湖南省的十薈團，去哪里了？成為供應商、離職員工共同關心的問題。

“目前，高層領導還在十薈團任職，正在試水一些新項目。”一位十薈團前員工向連線Insight透露，“去年下半年，十薈團其實也在不斷嘗試新方向，曾小范圍推行過倉儲折扣店、零食店、牛奶站。”

另外，一位接近十薈團管理層的知情人告訴連線Insight，江蘇省常州市最近出現一個叫“超及近24小時自助超市”的品牌，由十薈團一位聯合創始人的家屬創辦，且該超市品牌使用的購物框是標有“十薈團”的框子。

企查查顯示，“超及近24小時自助超市”背后主體公司常州市十米科技的高管張宇，曾是十薈團關聯公司的多家分支機構法人代表。

一些離職的十薈團管理層也早已找到新出路，創辦了區域性團購平臺，依舊在社區團購行業活躍。

物是人非，屬于十薈團的時代終究過去了。2020年12月08日，十薈團CEO陳郢發表內部信說：“十薈團從數千家創業公司中脫穎而出，是在無數艱苦、兇險的大戰中錘煉出來的，一路all in賭了幾十次，才能走到今天。”

但在如今巨頭稱霸的行業格局中，經過千錘百煉的十薈團沒能成為奇跡，消失在行業對手的關注名單范圍中。

失守最后一塊陣地

撤退是無聲無息的。

“這次沒有書面通知，沒有正式文件下發，十薈團悄悄退出了湖南。”一位離職不久的十薈團員工最近從十薈團同事口中得知，“長沙市的辦公室在春節前就關了，當時只留下2、3個員工，負責處理供應商貨款，中心倉在過年后不久也關了。”

上述知情人士補充道：“若一定要劃定關停時間，就是在2月下旬徹底關停湖南業務。”在他看來，“十薈團肯定不會、也不敢發正式關停通告，它拖欠供應商幾千萬的貨款遲遲未結算，若關停消息被傳出去，又有一堆供應商要踏爛辦公室的門檻了。”

需要了解的是，湖南省對整個社區團購行業都是特殊的存在。2020年11月，多多買菜、美團優選、橙心優選把炮火的射程范圍，集中到湖南省。這里不僅是興盛優選總部，也是十薈團大本營。

圖源十薈團官方網站

社區團購行業的人都知道，雖然十薈團主體公司注冊地在北京，但實際“指揮中心”在湖南。陳郢等一眾高管，更是常年在長沙湘府路華坤時代廣場辦公。

所以與此前大規模、快速關停其他城市圈不同，十薈團慢慢縮減湖南業務，意味著其放棄了大本營，這或離十薈團消失的日子不遠了。

一位十薈團離職員工回憶，長沙從去年10月開始裁員，12月裁員數量最多、涉及部門最廣，很多在十薈團工作2年的老員工也被裁了。“從去年12月下旬，裁員每天都在進行。”

員工縮減速度很夸張。一位去年12月20日離職的員工回憶：“我簽完離職合同，退出釘釘群時，還有1200多人。”另一位去年12月30日離職的員工依稀記得：“我離職那天，釘釘員工群還剩幾百人。”

上述兩位老員工離職時便意識到，十薈團資金鏈斷了，湖南省負責網格倉、采購等工作的核心部門都開始裁員了，十薈團也快“保不住了”。他們甚至覺得十薈團能給補發工資，已經是“不幸中的萬幸。”

各部門員工大幅縮減，讓不少供應商與對接的采購商失去聯系，他們越發著急，想盡快拿到拖欠已久的錢。

從去年11月到2022年1月，貨款問題持續惡化。等不到貨款的大量供應商，最終在1月自發組織維權，他們沖向十薈團的長沙辦公室，甚至去北京總部討要說法。

“1月初，有三名自稱受十薈團總部委托的人來長沙處理欠款事宜，給供應商、網格倉加盟商一個分期付款協議方案——先付10%的欠款，余款分三年結清。”一位參與維權的長沙供應商向連線Insight回憶，“后來，湖南這邊又給我一個3折一次性結算方案，也就是只結算貨款的30%，若簽了這個協議，上一個協議便作廢。我選了后者，誰知道三年后，還有沒有十薈團。”

“一次性結算方案”截圖，受訪者供圖

一位發起維權的供應商告訴連線Insight，當時她粗略統計后，十薈團至少欠200家供應商、累計千萬元的貨款和押金，還有網格倉加盟商500多萬元。

十薈團供應商維權，停止了供貨，那段時間，不少長沙市民覺得“十薈團變了，下單后不發貨，送貨司機聯系不到配送點，去到配送點說沒貨，無法聯系客服。錢也退不了。”

團長也成為這場漩渦的受害者。2022年1月，一位團長聽說大量十薈團供應商、貨運司機在集體維權，便立即將賬戶1000多元傭金提現，但到現在錢也未到賬。不僅如此，申請提現后，她的團長身份被平臺取消，無法再接單。

失去供應商和團長的“十薈團”小程序，像是一具被拋棄空殼。連線Insight近日一直嘗試打開小程序，結果多次顯示“當前訪問人數過多，服務器累趴下了。”只有一次頁面恢復正常，但已經無法正常結算。

關城、裁員自救的十薈團，度過了寒冬，卻沒能迎來春天。

曾試圖自救，多方探索新方向

如果沒有巨頭入場，十薈團會按照自己的節奏繼續活著。但現實是殘酷的。

2020年，十薈團的融資喜訊還是連連不斷的，十薈團一年內接連拿到四筆融資。甚至是整個社區團購的融資賽道獨有的熱鬧，愛企查數據顯示，2020年社區團購披露融資金額高達170多億元，而在2018年社區團購創業平臺發展巔峰期，披露融資金額不過16多億元。

十薈團融資歷程，圖源愛企查

進入2021年，美團、拼多多、阿里等互聯網巨頭迅速進化，趕超創業平臺。

向十薈團洶涌而來的，除了體量巨大的敵人，還有賬面資金的告急，去年一年，十薈團高層一直在極力找錢。

一位接近十薈團高層的知情人告訴連線Insight：“阿里連續多次參與十薈團的融資，從牌局來看，阿里和十薈團曾是同一陣營的，但最后阿里也不再像之前一樣支持十薈團了。他們在融資對賭協議中加入了十薈團要在規定時間內實現盈利等多項條件，而十薈團很難滿足這些條件。”

上述知情人補充了一句：“當淘菜菜推出后，阿里有些頂層管理者對十薈團的態度就不一樣了。但也沒辦法，公司大了，需要聽從集體意見。”

去年下半年開始，十薈團員工也意識到公司資金鏈出現問題，開始私下打聽自家公司的融資是否及時到位。一位十薈團員工回憶：“公司高層也在多次內部會上安撫我們，說融資快到了，錢快要到了。”

一位前十薈團中層管理人士告訴連線Insight：“十薈團去年尋求融資時遇到很多困難，高層也曾嘗試去海外融資，不知道結果如何。總之，去年年底的確進來一筆錢，主要用來發放員工工資和供應商貨款。”

高層除了負責找錢，還在努力尋求轉型，專門成立由數人組成的變革小組，在一線尋找轉型方向，成員可直接向高層匯報工作。

一位曾在上述小組工作的十薈團離職員工告訴連線Insight，十薈團分別研究過倉儲折扣店、零食、鮮奶業務，也在小范圍內試水，但最終效果并不如意，便全部暫停。

“探索零食方向時，我們主要調研‘零食很忙’這一品牌，鮮奶站在湖南開了一家，倉儲折扣店在東北地區推行過一段時間。”上述員工補充道，“不過，不管哪種模式，十薈團最后都沒走通。我們這些一線調研人員也離職了。”

公開信息顯示，零食連鎖店“零食很忙”從長沙走出，三年發展了600多家門店，并且獲紅杉資本等機構2.4億美元融資，估值已達24億元。

零食很忙以超低客單價，主攻實惠為重、品質為次的大眾消費群體，紅杉中國合伙人郭山汕曾稱贊，零食很忙是具備洞察消費者能力的一流品牌，最大程度解決了零食消費的深度需求。

休閑零食的確是一個規模萬億的廣闊市場。中商產業研究院的數據顯示，中國休閑食品行業市場規模從8224億元增長至12984億元，年復合增長率達12.09%。

當社區零食小業態的市場空間，成為社區創業者們看好的下一個創業機會，有社區電商基礎的十薈團派專人調研這一方向，也不難理解了。

除了探索零食市場外，鮮奶站只在湖南開了一家門店。而倉儲折扣店曾在東北地區舉辦招商大會，當時這一業務覆蓋了哈爾濱、雙城、牡丹江等地。

“十薈團推出的倉儲折扣店，其實是網格倉倉儲折扣店，前店后倉模式。”一位參與招商大會的加盟商向連線Insigt解釋，“新模式下的網格倉會更加多元化，比如網格倉倉儲折扣店可以上線一些臨期折扣產品，加盟商發展優質團長，讓其售賣折扣產品，類似團批模式。”

此前試水的新業務，結果似乎不是那么美好。而一位接近十薈團高層的知情人說：“湖南的社區團購市場失守，并不意味著十薈團已經倒閉。十薈團高管現在還在尋找新方向。”

但在負債累累的十薈團平臺，繼續發展新業務，是利多，還是弊多？

“哪怕十薈團之后要開辟新項目，恐怕也不會再從十薈團平臺孵化，很有可能重新創建新平臺。”一位區域社區團購平臺創始人分析，“十薈團現在屬于負債累累的狀態，團隊沒必要再背負這么大壓力做新的項目，這樣也不利于新項目的發展。”

不論十薈團的新出路是否能找到，解散各地一線員工、關閉湖南大本營，種種動作都透露十薈團已退出社區團購一線行列。

十薈團強將出走，各自創業

故事的前半段，十薈團是“無數艱苦、兇險的大戰中錘煉出來的”勵志優等生，但到了故事后半段，就變了。

作為十薈團創始人，陳郢的學歷很是光鮮：復旦大學畢業后，以最高榮譽貝克學者的榮耀稱號拿到了哈佛大學商學院的MBA學位。

畢業后的陳郢，一頭扎入了蘇北農村。2012年，陳郢開始在農村研究農村電商項目。這段經歷讓他在農產品(000061)、電商和社交領域積累了大量經驗。

當時的團隊成員評價陳郢的辦事風格是“行就干，不行就換”，四年后的2016年，一次偶然機會，陳郢轉向了生鮮社群電商之路。創立了“有好東西”，逐漸發展壯大。

轉折點發生在2018年，當時，社區團購是最火熱的風口，幾乎每省都有幾家區域性團購平臺。十薈團也在那年誕生了。2018年6月，陳郢與“愛鮮蜂”高級副總裁王鵬二人聯合創辦了十薈團，并在8月獲得1億元天使輪融資。

團購平臺的本地化特點，意味著出生不久的十薈團，可以通過收購，快速擴張。

2019年，十薈團完成與另一社區團購平臺“你我您”的合并，隨后又并購了“好集樂”“鄰里說”，迅速成為社區團購賽道中的第一梯隊品牌，順利度過當年洗牌期。

如外界所見，曾招攬業內不少強將的十薈團，隨著去年裁員動作不斷進行，不少管理者又離開了。

一位區域團購平臺創始人說：“有幾個離職的十薈團中層領導，現在重新做起了區域性團購生意。這也不奇怪，沒進入十薈團之前，他們就做區域社區團購起家。現在手上的資源更是一大把，不需要融資，他們就能很快組局。”

連線Insight獲知，除了離職員工，一些還未離職的十薈團管理人士，也有另起爐灶、創業的想法。

此外，多位社區團購從業者近期均注意到一個名為“超及近24小時自助超市”的零售便利店品牌。

一位十薈團離職員工告訴連線Insight：“這個便利店品牌用的購物框帶有‘十薈團’三個字，它最先在江蘇省常州市開店，采用無人便利店模式，每家店面面積不超20平米，目前售賣產品以網紅小零食為主。而且可以確定的是，這個便利店品牌是十薈團一位聯合創始人的家屬最近創辦的。”

連線Insight通過企查查，發現持有“超及近24小時自助超市”商標的主體公司，是常州市十米科技有限公司，2022年1月成立。其高管張宇，曾經是十薈有限公司南京分公司、十薈有限公司杭州分公司等七家十薈有限公司分支機構的法定代表人。

另外，企查查顯示，十薈有限公司的法人代表曾是十薈團創始人陳郢，2021年12月18日，法人代表從陳郢變更為王文敬。一位十薈團內部員工曾向連線Insight透露，王文敬這位新法人并不在十薈團的釘釘工作群。

法人代表從陳郢變更為王文敬，圖源企查查

一位十薈團供應商向連線Insight坦言：“前不久就聽供應商同行推薦過這個品牌，但是我不太想和新品牌合作了，新品牌的資金鏈很容易出問題。現在十薈團還欠我一筆貨款和1萬押金，被創業平臺傷太深了。”

隨著社區團購戰局的深入，十薈團在市場偃旗息鼓，這一結局在多數十薈團員工的意料之中，他們認為“一線員工都解散了，好比一艘輪船，如今只剩空殼，重返戰場幾乎不可能了。”另一位十薈團中層曾在去年8月對連線Insight說“打不死敵人，我們只能慢慢熬。”

最終，十薈團在社區團購業務，沒能熬到新的春天。四散的管理人員，如今也各自創業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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