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融業降薪，那些擠破頭才進入了行業的年輕人，還 " 卷 " 得動嗎？

作者 | 阿瑞

編輯 | 陸一鳴

(相關資料圖)

題圖 | 《華爾街之狼》

金融業降薪，實錘了。

隨著上市券商陸續披露年報，其中員工的人均薪酬成為人們關注的焦點。2021 年至 2022 年，中金公司員工的平均薪酬下降了 19.67 萬元，海通證券下降 29.95 萬元，廣發證券下降 22.98 萬元，招商證券下降 22.80 萬元 ……

據多家媒體報道，此次金融業降薪不僅是大幅砍獎金，有些公司甚至直接下調了固定薪酬。

于是，到了各大公司發放年終獎的時間，你能看到不少 " 金融民工 " 在網絡上發布帖子，討論降薪情況—— " 投行的壓力非常人所能承受，再降薪誰還想干啊？"" 基層員工本來就干得多拿得少，工資降得沒眼看了。"

而普通網友看到這些帖子，往往并不同情：" 他們再怎么降薪也比普通人賺得多。"" 我買的基金老是虧錢，他們還好意思拿那么多管理費嗎？"

在外界看來，金融業是一個光鮮亮麗的行業。（圖 /《半是蜜糖半是傷》）

畢竟，去年某券商員工家屬曬其月薪 8 萬元的工資條一事，不少人對此還記憶猶新。在外界看來，金融業是一個光鮮亮麗的行業，從業者似乎都是年薪百萬的精英。

實際上，金融業有年入千萬的高管，也有月薪 1 萬元還要 "996" 的普通打工人。

這波降薪潮，究竟如何影響了金融從業者？金融業，還是打工人趨之若鶩的行業嗎？

薪酬腰斬，打工人也不能幸免

從各大公司年報披露的部分來看，金融業高管的薪酬下降比較明顯。

根據東方財富 Choice 金融終端數據，在 26 家上市券商中，有 20 家的高管薪酬下調，其中 1 家降幅在 10% 以下，9 家降幅介于 10% — 30% 之間；有 4 家降幅為 30% — 50%；有 6 家降幅超過 50%。

頭部證券公司以高薪聞名。（圖 /《華爾街之狼》）

例如業內曾以高薪聞名的中金公司，其首席執行官的年薪從 2020 年的 1598 萬元連續降至 2021 年的 795 萬元再到 2022 年的 348 萬元。而中信公司有兩位高管 2021 年的薪酬突破千萬元，2022 年薪酬則分別縮水至 596 萬元和 636 萬元。

但值得注意的是，并不是所有券商高管降薪的幅度都大于全體員工。據統計，中原證券、東方證券、招商證券、浙商證券、華泰證券，員工人均薪酬同比減少的幅度大于高管薪酬，降薪比例在 20% — 30% 不等。

各家券商高管薪酬與員工薪酬增減比例，滑動上下查看。（圖 / 讀數一幟）

金融獵頭 Daniel 對新周刊透露：" 這波降薪主要發生在證券公司，整體降薪比例在 30% — 40%，主要是獎金砍得比較多，少數公司還調整了固定薪資。"

據券商中國報道，某 " 中字頭 " 券商投行的中低職級員工每月薪酬普遍降低了 5000 — 10000 元。

但行業內部的收入差距非常大，Daniel 見過在中小券商工作十年的老投行人，年薪才十幾萬元。有銀行、證券中后臺的年輕從業者告訴新周刊：" 原本年薪就和頭部公司沒法比，已經降無可降。"" 到手的薪資相當于腰斬。"

金融行業內部收入差距極大，柜員等崗位工資并不高。（圖 / 小紅書截圖）

據《財經》報道，" 監管要求頭部券商薪酬向銀河證券看齊，銀河證券先帶頭降薪，其他頭部券商向降薪后的銀河證券看齊 "。有投行人通過前段時間銀河證券討離職違約金的事件，計算出目前其分析師助理的年薪不到 25 萬元。這意味著，據傳應屆研究生起薪超 50 萬元的頭部券商可能還有相當大的降薪空間。

而對普通員工來說，降薪的影響似乎不只有工資變少了。

某銀行總行的一名員工稱，近期他們的升職考評變得更加嚴格，而薪酬是與職級掛鉤的，因此實際上是變相調薪。Daniel 亦稱：" 升職更難了，比如有的公司以前固定升職的比例是 50%，現在可能降到 12.5%。"

升職加薪，變得更難了。/《華爾街之狼》

與此同時，公司福利也在削減。一名從業者表示，他們公司逢年過節會提供積分兌換各種禮品，而這些積分正在縮水。

部分公司嚴抓考勤、取消免費廁紙、收回打車費等一系列操作，更是令圈內人一邊吃瓜一邊吐槽。

要知道，投行打工人基本不坐辦公室，不是在出差就是在出差的路上。但有券商人士稱，" 中字頭 " 券商投行全面嚴抓考勤，連出外勤也要拍照打卡。

據《21 世紀經濟報道》，有券商公司開始倒查近 3 年的打車費。在投行圈內的付費社群中，也有人爆料：" 嚴查費用報銷，之前的大額打車費如果沒有合理說明就要全部退回給公司，有投行民工被通知累計欠了公司 1 萬多元打車費。"

在頭部券商工作的一名人士告訴新周刊：" 各家都在加強成本費用控制，手段各不相同，比如降低差旅費標準、差旅補貼，減少客戶招待，等等。"

甚至有券商直接強制員工把年終獎用于公司產品投資。（圖 / 小紅書 @吐槽吖 2 號）

證券業降薪的原因，主要在于監管系統對其薪酬體制變革的要求。

去年 8 月，財政部下發通知，要求金融企業優化內部收入分配結構。今年 2 月，中央紀委國家監委刊發文章，指出要破除 " 金融精英論 "" 唯金錢論 " 等錯誤思想。因此，本次降薪受影響最大的還是頭部券商原本年入千萬的高管們。

Daniel 分析稱：" 年報上披露的高管，薪酬肯定是降得最多的，很多都是腰斬。當然，確實有一些部門管理層的薪酬看上去降得不多，因為很多業務往往都是他們承攬來的，尤其是大環境不佳，他們逆勢做出了貢獻，得到回報也合理。"

（圖 /《半澤直樹》）

而中基層員工的薪酬下降，更直接的原因或許是公司利潤下降。

據中國證券業協會統計，2022 年全行業 140 家證券公司實現凈利潤 1423.01 億元，同比下降 25.54%。即使是行業頂尖的中信證券和中金公司，利潤也分別下降了 7.65% 和 29.74%。

Daniel 解釋道：" 國企講究工資總額管控，這是跟利潤掛鉤的。這兩年行情不好，利潤降了，工資就降了。金融行業其實不像互聯網或傳統企業那樣每年都能升職加薪，大部分從業者原本就是靠浮動的獎金和績效來獲得收益的。"

" 而且證券投行前兩年薪資漲幅較大，當時‘三中一華’部分應屆生甚至跟資深員工的薪資形成倒掛，所以這波降薪投行是受影響最大的。"

可對于那些曾經 " 卷 " 學歷、" 卷 " 實習，擠破頭才進入了行業的年輕人來說，這樣的變化恐怕不是能被迅速坦然接受的。

落差之下，還要繼續 " 卷 " 嗎？

能進入證券行業的大學生，往往都是常人眼中的 " 天之驕子 "。

剛剛進入社會的畢業生，總希望干一番大事業。/《半澤直樹》

Daniel 說：" 坦白講，好大學里面學金融的人都非常優秀，剛畢業覺得自己未來能年薪百萬，但是入行沒幾年就降薪，心態上的落差會比較大。"

金融行業的核心崗位向來以高門檻著稱。

中國證券業協會于 2022 年 9 月發布的《中國證券業發展報告》顯示，2021 年券商公司約 33.43% 的從業者擁有碩士及以上學歷，相比之下，中國擁有研究生學歷的人數僅占總人口 0.8%，由此可以看出金融行業的研究生有多么集中了。

而入行的門檻還在不斷提高。

2019 — 2021 年，券商總部具有境外留學背景的人員占比由 21.85% 提升至 28.74%。一名基金從業者告訴新周刊：" 今年暑期實習，部門領導說非清北復交人的簡歷不看。" 有領導面試完實習生，感慨自己的小孩將來怕是找不到工作了。

領英與清華大學學生職業發展指導中心調研發現，47.5% 的投行從業者有海外留學經歷。（圖 /LinkedIn）

除了 " 卷 " 學歷，頂尖大學的學生們從大一開始就在 " 卷 " 實習。一名金融專業的人大畢業生稱：" 那些最終進入‘三中一華’投行部的同學，最起碼有 2 段與投行直接相關的實習經歷，還會有幾段審計或行研方面的其他實習。"

去年播出的職場綜藝《閃閃發光的你》第二季聚焦投行工作，其中在面試時給導師們留下深刻印象的同學，就擁有華泰證券投行及研究所、中金公司投行、TOP10 天使投資機構等實習經歷。

在頭部公司，就算只是實習，也要抗壓能力強。（圖 /《平凡的榮耀》）

Daniel 原本也是學金融專業出身，但后來選擇了做獵頭，在他看來，金融行業的人 " 要么有資源，要么聰明，要么特別勤奮，這三點里至少有兩點你才能夠得著門檻，在行業里生存下去，因為我見過太多人三點都具備 "。

這個行業里最不缺的就是勤奮的普通人。新周刊記者詢問了幾位從業者，得到如下回答：

" 分析師平均每周工作 70 — 80 小時，忙的時候 100 小時也是有可能的，時常工作到凌晨四五點甚至通宵。"（外資投行）

" 工作時間不固定，有‘ 9 點— 24 點，6 天’的時候，也有‘ 7 點— 22 點，5 天’的時候。"（某 " 中字頭 " 券商研究部）

" 看項目，今年 3 — 6 月特別忙，每天早上 9 點到晚上 11 — 12 點，每周 6 天。"（某 TOP10 券商投行部）

持續高強度、高壓的工作，使得從業者更易出現健康問題。2015 年，中國醫師協會健康管理分會調查了近萬名金融業從業者，發現他們 " 普遍存在長期超負荷工作、過度勞累、慢性病發病率高等問題 "。

金融打工人，往往免不了加班的疲憊。（圖 /《平凡的榮耀》）

據《中國基金報》不完全統計，過去 3 年，各大證券和基金公司有 10 位經理以上職級的從業者突然去世或因病去世。新周刊記者經查詢發現，他們的平均年齡僅為 48.5 歲，最小的只有 35 歲。

降薪之后，不少從業者感到 " 卷不動 " 了。

一名中小證券投行部的員工稱：" 同事之間現在說得最多的話就是‘這個工資不值得加班’。" 還有頭部公司的員工稱：" 工資降了，工作甚至變得更卷，我快累死了，所以在考慮要不要拿著降完了之后的工資去個小公司。"

Daniel 表示：" 今年和很多候選人聊，他們都很焦慮，都明白行業普遍降薪，但是落到個人身上，誰都不想自己掙得少。" 他看得清楚：" 金融的意義在于盤活實體經濟，經濟有上行有下行，年年拿高薪并不是理所應當的。大家學金融，對風險應當是有概念的。"

（圖 /《半澤直樹》）

對于頭部平臺的從業者而言，即使降薪，目前外部也沒有更好的機會了。" 大家肯定都有抱怨，但工作還是得繼續開展。"

一名投行人告訴新周刊：" 我覺得投行依然是商科生最好的職業發展起點之一。而現況之下，大家可能都會更多地思考自己到底想要什么樣的生活，尋找多樣化的出路。"

校對：賴曉妮，運營：小野，排版：溫文清